第二章 真相大白
忽然,耳边有呼啸的风声,她回头一看,是箭!闪着寒光的箭!已经近在咫尺,来不及躲闪——
心中一惊,她赶紧睁开眼,醒了过来。
见白晚芦这副模样,柳萧云只好答应下来,默默地退下。
“是吗?找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?”一直在门口看戏的周君邑负手走进来,道,“是该好好看看,不然疯疯癫癫的,孤也不好审问她毒害安荷一事。”
这件事,也许不能指望周越凌了。如果舒眉真的有性命之忧,那么,能救她的,只能是爹爹和他。
然而,小殿下还是不住地哭,柳萧云怎么哄都哄不好。
“你要本王怎么救她?要在周君邑面前说舒眉是本王的情人吗?”周君邑将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搁,狠狠道。
脑海里忽然冒出这句话,周越凌心中动容,回忆起了自己从母妃身边被带走的场景。
他们离开后,一直神色平静的白晚芦这才趔趄一下,身子软绵绵地栽倒在地。周君邑眼疾手快地抱住她,急道:“晚儿……”
那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,宛如一张巨大的网,又如同猛兽的口一般可怖。
“鬼……鬼……”紫秀的嘴里哆嗦着冒出这两个字,舒眉察觉到不对劲,将紫秀扶起来,可紫秀已经被吓得完全站不起来。
晓菱说:“是晚贵妃,没有错,晓菱也看见了。”
“让我静一会儿。”白晚芦又道。
然而,周君邑又平静地问:“那么孤来问你,孤给舒贵妃从宽处理了,谁来给安荷一个交代?谁来给孤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?”
“柳姑娘!”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“找不到别回来……”周君邑呆呆地道,手指尖冰凉。
“我没有毒害她!”李涟漪愤愤地说。
“是!”顾鹰领命后,身形一闪,就奔出了燕歌殿。
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,白晚芦忽然爬起来,嘴上喊道:“不要——不要碰我的孩子——”
一国之君半跪在地上,双手紧紧握拳,迫使自己平静地说:“将小殿下带下去,厚葬。”
他要将她带去四王爷府,乘坐在马车上的时候,正好碰见从周君邑那里回来的安城。风撩动马车上的帘子,安城看见白晚芦正躺在周越凌的怀里,睡得及其安稳。
不知是什么时辰,只觉着薄薄的眼皮外是一缕和煦的光芒。
“云姐姐快逃!”望秋拉着柳萧云在夜色里穿梭,怀中的小殿下受到惊吓哭得更响亮了,他的哭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,无疑是最危险的存在!
“哼。”一丝冷笑爬上鬼魂的脸。
“君上圣明,老臣叩谢君上!”舒国予连连磕头,佝偻的身子受不得如此折磨。
夜空忽然风雨大作,因为淋湿了翅膀,小鸟儿们无法飞翔,与柳萧云失去了联系。柳萧云怀抱着小殿下,跑到了一处悬崖边……
“白姐姐?”迎面走来的安城公主看到这一幕,连忙迎了过来,她扶着踉跄的白晚芦,关切地问,“白姐姐,你没事儿吧?我都听说了。”
几只鸟雀忽然出现在柳萧云的头顶,似乎在指引他们往某个方向走。等逃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时,柳萧云抓住望秋的手,道:“望秋,你听我说,我们得分开跑,我带着小殿下走,你赶紧回王城搬救兵!”
浑身好痛,骨头似散了架又重新拼组成一般。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,身下似乎是一张床榻,铺着手感不太好的中等质地床单。
看着白晚芦飘虚的背影,安城喃喃说:“怪叫人难过的,也不知道君上哥哥难不难过,晓菱,我们去看看君上哥哥吧。”
柳萧云心中一震,忙抬起头来,却看见顾鹰端着一碗水匆匆地奔过来。
惠影听着,被吓得直掉眼泪,她呜呜咽咽地说:“晚贵妃,惠影敢拿脖子上这颗脑袋担保,没有人指示惠影,惠影也没有干过这件事,如有干过,天打雷劈!晚贵妃……”惠影爬过去,扯着白晚芦的裙子,哭天抢地,“晚贵妃……大家都说您那样平易近人,那样明察秋毫,惠影求求晚贵妃调查清楚这件事,这件事真的与惠影无关,也与良人无关啊……”
舒国予搬出最后一个救兵,道:“去找四王爷,求四王爷救救你姐姐。”
周君邑下令:“孤宣布,即日起废去舒眉贵妃的身份,将其贬入冷宫,是该找好的大夫给她瞧瞧,早日瞧好了,早日为安荷公主陪葬!”
“是不是想娘亲了?”柳萧云无奈地看着望秋。
小殿下在柳萧云的怀里哇哇大哭,柳萧云抱着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。望秋拿着熬热的奶在小殿下旁边逗他:“小侄子乖,我是你的小表叔,是不是饿了呀?来喝奶奶哟。”
“君上哥哥!六哥哥……”忽然,燕歌殿的大门被推开,小房子带着望秋跑了进来。望秋浑身湿漉漉的,踉跄几步跪在周君邑和周靖渊面前,哭道,“君上哥哥,六哥哥……小殿下有危险……”
顾鹰不知道该说什么,他只能抱着柳萧云,用自己的怀抱来使她平复下心情。可是他晓得,她平复不了的……
望秋仰起头,脸上被雨水打湿了,他道:“半个时辰前,东都的人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地,杀了七爷……云姐姐让我赶回来通知你们,她带着小殿下逃跑了,东都的人已经追上去了,小殿下和云姐姐凶多吉少啊……”
“云姐姐!”
他可怜的安荷就这样被这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!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家乡啊!
耳边的风呼呼地刮着,柳萧云保护着小殿下最脆弱的地方,身体宛如坠入梦境一般,不知道终点在何方。
那群人的目标是小殿下,不是望秋,因此,他们只跟着小殿下的哭声追去。
白晚芦拦下他,道:“都主大人别急!舒贵妃杀了人,祭国律法会处置她的!”
“哼。”周君邑负手转身,道,“来人。”
面对柳萧云的道歉,白晚芦没有回话,而是失神地走着,自己也不知要去往何方。有鸟雀排排停歇在宫墙上,似乎也在为白晚芦感到伤心。
而望秋,则选了另一条回王城的路。
舒轶赶紧抱拳,道:“属下没有这个意思。”
燕歌殿里微弱的烛火被风熄灭,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笼罩着安荷的鬼魂。安荷一步一步朝榻上的舒眉走去,舒眉哆嗦着躲在被子里,发出低低的哭声。
“哟,做哪等子事啊?”白晚芦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,李涟漪地位低,即便万种不情愿,也只能低头行个礼。
“在。”有侍卫进来。
李涟漪低着头,自嘲地笑了一声,旋即,她擦干眼泪,抬起头来道:“有些事情,姐姐心里有答案,就不要来问妹妹了,毕竟,如今妹妹和妹妹的家人,命都贱得很。”
白晚芦没有回答她,而是轻轻推开安城,继续恍惚着往前走。
柳萧云又难过又欣喜,诸多的情绪在她的眼中,汇成了一汪清澈的泪水。忽然,像想起了什么似的,柳萧云一把抓住顾鹰的手,问:“顾将军!小殿下呢?小殿下在哪里?”
话音刚落,一张恐惧阴森的脸骤然间出现在舒眉面前。那一刻,舒眉被吓得睁大了双眼,嘴巴张到最大,声音哑在喉咙口里发不出来。
可是,让他头疼的,将远远不止白晚芦了。
“晚贵妃,别难过了,人死不能复生,你得好好活着。”周越凌说。
周君邑却呆呆地看着木棺中的婴孩,伸出手想要触摸他冰冷的脸庞,却在伸出去后,又缓缓地缩了回来。
“偿命来吧,偿命来吧!”安荷的鬼魂越飘越近,舒眉大喊一声,连滚带爬地爬上榻,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。
紫秀似乎被吓傻了,一动也不动地在那里哆嗦,嘴里喃喃地念着:“不关我的事,不关我的事……”
柳萧云挣扎着爬起来,这才发现自己换上了农家妇女的衣裳,身上各处正用纱布给缠着。疼痛便是从那纱布底下传出来的……
“晚儿,都是我不好,我没能保护好小殿下。”柳萧云紧紧跟着白晚芦,她停,她也停,她走,她也走。
舒轶迟疑了一会儿,最终叹了一口气,拂袖而去。
“七爷——”柳萧云失声尖叫,可一只手已经被望秋拉住,从窗户边爬了出去。
东都都主与周君邑对视一眼,浓眉紧拧。好在白晚芦说要带东都都主来找出杀害安荷的真凶,因此都主暗中来到了王城,若不然,周君邑与东都都主一定会中了这幕后黑手的圈套!
安荷的鬼魂站在紫秀的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紫秀缓缓抬起眼睛,看着安荷的脸,下一刻,似有一口气堵在喉咙口,她晕了过去。
“君上!”舒国予拉着舒轶跪在周君邑面前,为舒眉求情,“君上啊,看在老臣赤胆忠心的分上,求君上对眉儿从宽处理吧!君上,老臣求您了……”
“本都主要亲手杀了她!”东都都主几近疯狂。
“白姐姐……”安城看着她的背影,双眉紧皱,“这到底是怎么了?”
安荷是被舒眉害死的……
安荷的鬼魂没有再靠近,只是静静地站在床榻边,看着床榻角落发抖的女人发出哀怜又恐惧的声音。
紫秀走过去关窗户,便在此时,一缕黑色的头发从屋檐上垂下来,紫秀被吓了一跳,再看过去时,却看到一张惨白的,有些熟悉的脸。
“你主子什么时候威风过?哪怕当了良人,也是下等奴婢一个。”李涟漪自嘲地说。
寂静的夜空喧闹了起来,雷电声、追逐的脚步声、铁甲碰撞的声音,还有隐隐约约婴孩的哭泣声,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,充满着危险的气息。
“其实,将六月十五刺杀一事的罪名安排在我的头上,是君上和晚贵妃做的戏。”郭谓卿走过来,道,“只有让四王爷知道,君上身边最大的忠臣已经没有了,他的胆子才会大起来。”
周君邑叹了一口气,道:“话虽如此,可那毕竟是晚儿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,如今孤没有将小殿下保护好,晚儿生孤的气,是应该的。”
望秋摸摸头,道:“望秋也扮不了小殿下的娘亲啊。”
舒轶想到这里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殿里红色的烛火飘摇不定,长长的纱幔在夜里起舞,宛如鬼魅的影子。
“君上哥哥,小殿下的事情,安城已经知道了,你不要太难过,再说了,君上哥哥还可以再生一个的嘛。”安城安慰周君邑。
“孤已经三思了。”周君邑冷冷拂袖,道出这句话后,就离开了燕歌殿。
她捂着胸口,那里传来剧烈的痛,怎样都抚不平。白晚芦抽噎几声,哭了出来,这里没有人,她哭得很放肆。
白晚芦让他很是头疼。
管家走过来,对舒轶做请状,道:“舒统领请。”
白晚芦一挥手,回头看着周君邑,双目通红,充满怨恨,道,“都是因为你!你以为为了我跟孩子好将我们送出去就安全了?那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死?”
周越凌不动声色地将白晚芦抱起,并且,带走了她。
怀中的人还在隐隐地啜泣,周越凌忽然收了胳膊,将白晚芦抱得更紧些,他护着她的头,低低地说:“因为这该死的命运,因为你还不够强,所以……他们才会离开……”
“贱人,害我性命,你拿命来……拿命来……”空灵鬼魅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飘荡,安荷沾满血的衣裳如同影子摇曳着,已然爬到了舒眉的床边。
“我是你爹啊,眉儿!”舒国予的手臂伸在半空中,然而,原本警惕地盯着舒国予的舒眉,咧嘴笑了起来,“嘿嘿,爹?爹是什么,好吃的吗?”
“紫秀,将窗户关上,这天气怎么变凉了?”正准备入寝的舒眉感受到了窗外拂来的冷意,她抱着自己的胳膊,吩咐着紫秀。
白晚芦在说话的时候,李涟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到最后,她紧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,眉头深锁,眼里有一眶眼泪。
“阿轶。”他唤道。
“顾将军……”柳萧云呆呆地看着顾鹰,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
柳萧云扑哧一笑,道:“谁让你扮小殿下的娘亲了,我……”
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,柳萧云瞪大了双眼,扭头看向郭家人,郭家的三个人也都垂着头,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。
“小殿下他……”顾鹰如鲠在喉,握着柳萧云的手,道,“太年幼了,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,即使你将他保护得很好……也……也没能……”
“孩子……云姐姐……”白晚芦嘴里喃喃地念着,本就因刚生产完而虚弱的身子,变得更为虚弱起来。
白晚芦走到李涟漪身边,盛气凌人地问:“妹妹方才说的……”忽然,她凑近李涟漪的耳边,狡黠地问,“可是毒害东都都主夫人一事?”
她抓着他的袖子,宛如见到最亲切的人,怕他不小心走了,怕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。
白晚芦撩起头发,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,露出了本来面目。
“报——”这时,东都都主的亲信来到燕歌殿,在东都都主面前跪下,道,“都主!有信笺!军队遭人袭击!”
舒眉皱着眉:“哪有什么鬼?是谁在恶作剧吧!”说着,她走向窗边,对着外面的夜色喊道,“谁在装神弄鬼?”
“我一个时辰前就进了王城,如何派人去杀他们?”东都都主气愤地说。
跪趴在地上的舒国予缓缓抬起头,脸上满是不甘的表情。
说着,白晚芦趔趄着跑了出去,周君邑正要追上去,小房子来禀报,说舒眉已经醒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柳萧云不敢相信,眼泪轻飘飘地从睫毛上垂落,她摇摇头,道,“不可能……小殿下怎么会……”
“怎么办?”柳萧云抓着顾鹰的衣裳,在他怀里闷闷地哭着,“晚儿该有多难过,晚儿会承受不了的……怎么办……顾鹰……”
杀手见状,纷纷来到悬崖口,看着幽深的悬崖,他们对视了一眼,这才撤退。
“你当然不敢干,可不代表背后没人指示你干。”
柳萧云与望秋被吓呆了,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。直到一支尖锐的箭如风般穿透七爷的身体,然后直挺挺地扎在了柳萧云身后的墙上。
无奈之下,周君邑对一直跪在地上的柳萧云道:“你去看着晚儿,注意安全。”
柳萧云靠在床头,目不转睛地看着顾鹰,眼睛很快被泪水模糊,她道:“我不是做梦吧……顾将军,真的是你吗?”
“小殿下……”柳萧云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,看着追上来的敌人,缓缓地往后退。
“那是晚贵妃吗?”安城不敢确定地问。
“既然如此,妹妹就好生珍惜自己的性命,看清楚在这个世界上,到底谁才是能帮助妹妹的人。”白晚芦笑着,轻巧地转身,道,“送李良人回去吧。”
舒轶走过去扶着舒国予,道:“爹爹莫急,咱们找陵州最好的大夫给姐姐看病,姐姐会好起来的。”
此前,紫秀已经被关进了大牢,而舒眉,考虑到她是贵妃,又是太师大人的千金,周君邑决定走正常的程序对其进行审判。
周君邑想要去扶白晚芦,但被白晚芦推开。她缓缓地站起来,身形有些不稳,精神也有些恍惚。
“你们害死了我……下来给我陪葬吧……”那是安荷的脸、安荷的声音,那是安荷的鬼魂!
“眉儿……”舒国予无助地拍着大腿,老泪纵横。
“逢儿,你还好吗?你想娘亲吗?你疼吗……”白晚芦喃喃地念着,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汇聚在一起,坠入湖水当中。
顾鹰担心地说:“可你的伤……”
“顾将军……”怀里的人没有哭了,她反而抬起头,红肿着眼睛问,“顾将军,带云儿回王城,好吗?”
“我的伤不要紧。”柳萧云脸上的漠然来自心如死灰,她道,“求顾将军送云儿回城,云儿要负荆请罪,要去找晚儿……”
为什么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?
“是。”四位侍卫答道。
“爹爹。”
只见她方才用手触摸的地方,是一片黏糊的鲜血。手指沾着鲜血的舒眉抱着头,哑着声音喊:“我错了……不要找我!不要找我!我再也不敢了——”
白晚芦也赶紧走过去,紧张地盯着望秋。
“逢儿……”白晚芦呆呆地念着小殿下的名儿,忽然头重脚轻,一头栽下了桥,坠入了湖中。
白晚芦此刻痛不欲生,她也没去管眼前的这个人是谁,只是捂着脸,往对方怀里靠了靠,难过地问: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他是我骨肉相连的孩子啊……”
看着前面摇晃不稳的白晚芦,柳萧云心中似有一只巨大的手,在撕扯着她的皮肉。白晚芦难过,她也难过,她还很自责。
彼时,一道电光在夜色里炸开,雷声轰隆隆地响起。那道雷照亮燕歌殿时,舒眉正巧看见安荷可怖的脸,她大叫一声,噎了口气,晕倒在床榻上。
“啊——”紫秀被吓得连连后退,一屁股跌坐在地上!
在场之人皆一怔……这是挑拨离间之计啊!
她的骨肉没有了,好似精神上少了什么寄托,那个寄托就这样土崩瓦解了。
“为什么要带走凌儿?他是我骨血相连的孩子啊——”
“可你不是在去边疆的路上……”柳萧云想问的是,郭谓卿不是被杀害了吗?
目睹这一切的东都都主,握紧拳头,随着屋外忽然飘落的大雨,淌下温热的眼泪。
冒着大雨,顾鹰的脸上有着解不开的愁结。此行对他而言,不止为救小殿下,还为了救柳萧云……
不知道走到了哪儿,白晚芦神色恍惚地说:“云姐姐,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。”
“唉。”周君邑又叹了一口气,没有再说话。
然而,周越凌并没有答应帮助舒轶。
话未落音,一道强有力的撞门声响起。柳萧云与望秋齐刷刷地看过去,见七爷浑身是伤地冲进来,对着柳萧云大喊:“带着小殿下快走!”
他们就是来杀人灭口的,因为,他们一句话也不说,找到了目标,就从身后箭囊里取出泛着寒光的箭,对准了柳萧云与她怀里的孩子。
白晚芦爬上一座石桥,那石桥位置高,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。整个湖面都是苍翠的绿色,中间零星点缀着几朵花,模样是好看,却没有任何的生气。
要说她们主子命也真苦,当初帮舒眉做事,如今出事了,也没见有谁来保她。连散个步都有三四个侍卫跟着。
“臣……遵旨……”顾鹰将木棺托在手上,缓缓起身。
舒轶诧异道:“为什么?四王爷,姐姐帮了你那么多忙,你也知道她对您的一片心意,此时此刻,只有您才能救姐姐啊。”
整个王城都弥漫着瘆人的冷,君上寝宫内,顾鹰与受伤的柳萧云跪在地上,面前摆放着一副小小木棺,木棺里,躺着不过出生几日的小殿下。
看着小殿下冰冷的身体,白晚芦倒抽了好几口气,连连后退,最后跌坐在地上,发出沙哑的痛吟声。
半个时辰前。
舒眉腿一软,跌坐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气,像是失声般,完全发不出声音。
除了抱着她,顾鹰不晓得还有什么办法能安慰柳萧云。
站在床榻上的舒眉眼睛咕噜噜地乱转,最后落在周君邑身上。她兴奋地跑过来,围着周君邑绕圈子,问:“咦,你是谁啊?好好看!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哟,这里有妖怪呢!”
“君上哥哥,您是一国之君,为什么要如此屈尊在一个贵妃面前?你如果想要孩子,想要多少都可以,放眼前朝,哪个妃子没有滑过胎死过孩子?要安城说,白姐姐就是矫情!”安城不悦道。
顾鹰反手将柳萧云的手握住,道:“不是梦,柳姑娘,你还活着,你没事。快别哭了……”
没死吗?柳萧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,这是一处整洁的农家,像远离战争的世外桃源一样。
周君邑压抑着心中的担心,平静地说:“都主有心了,安荷尸骨未寒,都主大人还是以安荷为重吧。我相信顾鹰,会把小殿下平安带回来的。”
那样的痛来自内心、来自灵魂,比身体上遭受到千疮百孔的痛还要痛。
好不容易将白晚芦捞上岸,二人身上全部湿透了。
顾鹰忙将水放在桌上,走过去坐在床边,握着柳萧云的肩膀,道:“快些躺下,你浑身是伤啊……”
“我晓得啊。”握着手绢的手轻轻捂着嘴,白晚芦懒懒地瞥了李涟漪一眼,道,“是你和图书身边的丫头,惠影干的嘛。”
东都都主抹着眼泪,旋即,脸上换上狰狞的表情。他死死地盯着床榻上晕倒的女人,道:“我要她陪葬!要她陪葬!”
“那是我的孩子……”白晚芦伸出手,指尖差一点儿就能触摸到木棺的棺身,她恸哭道,“那是我的孩子……他才刚得了一个名字,我还没好好地抱抱他啊……”
若跳下去,还有一丝生还的机会,若不跳,她与小殿下必定死于乱箭之下。
柳萧云抹干眼泪,道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不是跳下悬崖了吗?”
回到祭国王城时,王城里的景象已不再似往日般繁盛。
她掉下去后,岸边的一个人旋即也跳了下去。
周君邑冷笑一声,不为所动:“赤胆忠心?好一个赤胆忠心,为了太师大人的赤胆忠心,孤是该给舒贵妃一个从宽处理啊。”
舒国予与舒轶都在此,舒眉坐在床上,没有梳洗,抓着胸前的一缕青丝,双眼天真无邪地望着头顶处,歪着脑袋,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。
来不及多想,顾鹰道:“君上,臣这就去找小殿下!”
“什么?”周君邑最先上前,抓住望秋的手臂,问,“小殿下怎么了?”
那不是阴暗的地狱,而似温暖的天堂。
“公主,小殿下死了,晚贵妃难过着呢。”晓菱说。
“你们……”柳萧云愣愣地看着他们,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
他们将李涟漪带走后,白晚芦方才伪装的神色才逐渐从脸上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自信而又神秘的笑容。
“好一个天道自在人心。”白晚芦嘲讽道,“你相信天道自在人心,可这背后的祸根却不允许你相信。”
白晚芦的内心,也被这样一堵如血的宫墙拦住,一头是她,另一头是她死去的孩子。
说着,东都都主抢身上前,想要杀了舒眉。
“君上哥哥不用同安城说对不起,君上哥哥是一国之君啊。”安城道。
“惠影,别求她,天道自在人心!”李涟漪扶着惠影,脾气也硬了起来。
就在当晚,燕歌殿。
周君邑二话不说,抱起白晚芦,望秋赶紧找了把伞,护送着周君邑与白晚芦回到明月厢。
“鬼喊鬼叫的干什么?”舒眉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,此刻的紫秀正坐在地上,浑身剧烈地颤抖着,双眼惊恐地看着窗户,然而,窗外什么也没有。
“柳姑娘……”顾鹰心疼地将柳萧云抱在怀里,安抚着她的情绪,道,“不是你的错,跟你无关……你不要这么自责……”
白晚芦吐出一口水,呛了几口咳嗽起来,仍旧状态不好:“逢儿……逢儿死了……”
“你的难过?”白晚芦讽刺地笑着,眼泪不停地滑过脸颊,“你的难过比得上我吗?君上大人,我只是你的一个贵妃,我这一辈子只有你,只有逢儿,可您是君上啊……您这辈子,不只有我,不只有逢儿啊……”
“你背后的人,就是祭国江山最大的敌人,对不对?”白晚芦盯着她的眼睛,问。
柳萧云抬头望着顾鹰,眼睛里面闪烁着细微的星辰。不管是什么地点、什么情况,只要顾鹰愿意帮助柳萧云,柳萧云的心里就充满着感激,而在感激之下,流淌着一汪谁也不知道的春|水。
然而,等到了燕歌殿的时候,周君邑才发现舒眉疯了……
“什么?”这下震惊的还有东都都主和顾鹰。
“晚儿。”一直跪在地上的柳萧云万分自责,可此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。
周君邑压低了声音:“胡闹!不许这么说你白姐姐!”
“是我们救了你。”又是一道声音响起。柳萧云诧异地看过去,站在门口的竟然……竟然是郭家一家人!
李涟漪将惠影扶起来,瞪着白晚芦:“你什么意思?”
听到小殿下这个名字,顾鹰忽然低下了头。
“君上哥哥。”安城走上去,拢袖站在周君邑的面前,问,“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
周越凌拍打着白晚芦的脸颊,喊道:“晚贵妃,晚贵妃?”
郭谓卿笑笑,道:“那只是个替死鬼而已,如今,外界都以为我死了,但我,我们郭家都好好地活着,等着有一天祭国需要我们!”他斩钉截铁地说。
“往日别人说君上哥哥有了白姐姐,就跟以往不一样了,安城不信,现在安城算信了,君上哥哥从来没吼过安城,可是自打安城这次回来,君上哥哥不知道凶了安城多少次了。”安城委屈地用手指拧着手帕,委屈地说。
周靖渊见此,道:“君上,您赶紧带晚贵妃回去吧,这里有老六呢。”
周君邑则跟着小房子去了燕歌殿。
顾鹰抓紧柳萧云的手,道:“你先别激动,柳姑娘,我们已经尽力了。你知道吗?你能活下来,已经……已经是个奇迹了,都怪顾某无用,救不回小殿下……”
“畜生!连这样小小的孩子也不放过——”柳萧云狠狠地骂着,下一刻,在弓弦拉开的那一刹那,柳萧云忽然用整个身体护住小殿下,纵身跃下了深渊。
风雨更为放肆,在这个杀气腾腾的夜晚,上演着惨烈的一幕。
“那是晚儿的孩子啊……”柳萧云声音嘶哑着,紧紧揪着身上的棉被,眼睛如血一般通红,“晚儿才生下他几天……才看过他几眼啊……君上连一眼都没有见过!小殿下怎么能死啊?我已经……我已经那么好地保护他了……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……是我的错吗?如果我不带着小殿下跳悬崖……他就不会死了!”
舒国予心疼地抚摸着舒眉的头,哄道:“眉儿不怕,爹在。”
“为什么……”白晚芦哭泣着,鼻头酸涩,心中酸楚,她吸了一口气,望着阴沉的天空,由于哭泣,头脑没来由得一阵晕眩。
“是,公主。”
“不是我、不是我,我不是故意的,不是故意的!”紫秀蜷缩在地上,脖子缩成一团,双手挡在胸前,不住地挥动,“娘娘要我这么做的,娘娘要我这么做的……别过来……别过来……”
“小房子遵命。”小房子作揖。
“哼,这下有好戏看了。”安城说,“晓菱,我们回君上哥哥的寝宫。”
“晚儿……”柳萧云不放心。
惠影闻言,慌忙跪下,不停地磕头:“晚贵妃明察,晚贵妃明察啊!就算借惠影一百个胆子,惠影也不敢干这等事,这可是要杀头的!晚贵妃!”
“君上。”东都都主冷静下来,对着周君邑抱拳道,“都怪我,之前太过鲁莽,以至于中了敌人的圈套。我这就派人下去,与顾鹰将军一起寻找小殿下的下落。”
柳萧云与白晚芦在江湖上相依为命,进入深宫也不离不弃。如今,柳萧云没有保护好白晚芦的孩子,她除了难过,心里还会有沉重的、无限的自责,哪怕这个孩子的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……
顾鹰叹了一口气,抬头看着郭谓卿他们。郭谓卿点了点头,示意顾鹰先将柳萧云带回去,于是,顾鹰替柳萧云理了理头发,道:“好,我答应你,这就带你回城。”
周君邑叹了一口气,道:“安城,对不起。”
“啊——”舒眉率先叫起来,她怯生生地躲到舒国予的身后,委屈巴巴地指着周君邑,“那个人好凶哦,人家怕。”
周君邑抬起头,疲倦地看了一眼安城:“哦,是安城啊。”
“什么都别说了!赶紧叫人来救小殿下!”柳萧云挣扎着将望秋推开,带着小殿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,这时,夜空中电闪雷鸣,柳萧云一边跑一边将外层的衣裳和软甲脱下来,将小殿下包得严严实实的。
“晚儿……”周君邑垂着眼帘,脸上充满伤感,“逢儿不在了,我的难过不比你少。”
“是,君上。”柳萧云磕了一个响头,起身去找白晚芦。
“是,阿轶这就去。”舒轶赶紧离开燕歌殿,去往四王爷府找周越凌。
“可那些人确实穿着东都的衣服……”望秋道。
烛火重新燃烧了起来,燕歌殿里覆盖着亮而暖的光芒。殿中站着五个人,分别是周君邑、周靖渊、顾鹰、东都都主,以及扮成安荷的白晚芦。
“良人,别说这些了,有名分总比没名分好,咱们没做那等事,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。”惠影安慰李涟漪。
东都都主伸出手,欲言又止。
郭明诚、郭谓卿和他的夫人!
“你姐姐的事是你姐姐的事,你的事是你的事,我劝你做好自己的本分,至于你姐姐那边,等时机到了,你自然就明白了。”周越凌撂下这句话就起身,道,“送客。”
来的是东都都主的人,一行十几人,背着弓箭,全都蒙着面。
安城提着裙子,快步地跑去了周君邑的寝宫。此时此刻,周君邑坐在梨花椅上,正烦恼地揉着自己的眉心。
周君邑转向东都都主,又道:“我会给安荷一个公道,小房子,送都主大人出城。”
翌日天明,丫头惠影带着主子出来散步。
周君邑眼疾手快地抱住她,道:“晚儿,晚儿……晚儿别这样,别这样……”
躲在被子底下的舒眉浑身冒着冷汗,牙齿直打架。忽然间,床榻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,舒眉伸手一抹,如见阎罗,惨叫一声,逃到了床榻的角落。
“晚儿……”周君邑伸手拉住白晚芦的胳膊。
“女儿啊……”舒国予心疼地想要上前抱抱舒眉,可舒眉一惊一乍地跳起来,道:“你别过来!别过来!”
白晚芦并没有听到周越凌这句话,因为,她已经昏倒在了周越凌的怀里。
白晚芦冷冷地看着李涟漪,一一道来:“李涟漪,父通德做生意的大商,去年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被打压,至今家徒四壁,住在透风漏雨的农家。李家的女儿迫不得已,进宫为他人办事,到后来……什么也没能捞着,只能每月偷偷送些首饰出去变卖养家,真是可怜啊。”
“君上——”舒国予又跪趴在地上,“君上三思啊。”
东都都主叹了一口气,只好先行跟着小房子离开。
周君邑抱紧白晚芦,对顾鹰使眼色,顾鹰带着小殿下离开了寝宫。小殿下离开的那一刻,白晚芦失去浑身力气,软绵绵地坐在地上,失神地问:“为什么?为什么……”
漫长的宫巷中,白晚芦与柳萧云一前一后地走着。